第0177章 单于将亡(1/ 2)
“月氏(rùzhī)人那边,如今是何境况?”
费力的灌下一碗滚烫的茶汤,冒顿感觉胃部的疼痛稍缓,旋即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中年人询问道。
在几十年前,匈奴还只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就像如今的白羊、楼烦等部族一样,只有十几万人,几万战兵,以及一块相当贫瘠的牧场。
彼时,中原大地七国分据,而草原上的两个霸主,则是东胡和月氏。
在那个时候,匈奴别说是参与到争霸当中了,就连东胡、月氏两部的欺压,都没有丝毫反抗的胆气。
待等后来,中原被秦所统一,那面令游牧民族胆寒的黑龙旗,便出现在了慕南草原之上。
作为草原老大的东胡部,在黑龙旗面前却根本不敢吹响进攻的号角,就连撤退,都是慌乱间顾不上部众牧畜。
那段时间,便是匈奴最黑暗的时光——失去慕南的东胡部对草原各部族的压榨愈发严重,而东胡和月氏人的争霸,也让匈奴等一干小部族被殃及池鱼,只能在两大巨人之间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当时的匈奴单于,或者说匈奴王,便是冒顿的亲生父亲:挛鞮头曼。
在头曼统治时期,匈奴部族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部族每年的产出几乎都被距离更近的东胡夺去(贡献),就连身为头曼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冒顿,彼时也被送去东胡部,以为质子。
匈奴部真正的崛起,还是在秦王朝崩塌之后。
让草原部族不敢弯弓相向,只望风而逃的那支中原部队,在某一天突然火急火燎的撤回了中原;而原本用于防备草原部族的关隘、堡垒乃至于武器军械、粮食辎重等,却都原封不动的留在了原地。
靠着那一批精密的弩机,以及锋利的青铜刀剑,匈奴部族在那个草原上还普遍以骨器甚至是石器的年代,瞬间成为了所向披靡的强悍部族。
其中武力最高,最勇敢,也最有胆识的匈奴勇士,正是在东胡部强忍屈辱数十年,才侥幸回到部族的头曼长子:冒顿。
在冒顿的带领下,匈奴部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慕南?草原逐渐呈现出中原几百年后那般‘三国鼎立’的局势。
而人丁稀少?只能凭借大幕,即蒙古大沙漠天险?才能勉强保卫自己的匈奴部?就像是三国时期的东吴——属于最弱小的那一方。
在匈奴部逐渐强盛,单于却依旧忍受东胡部压迫?不敢拔刀讨伐的情况下,冒顿做出了那个让匈奴人为之欢呼雀跃的决定:鸣镝?弑父!
或许按中原的价值观来看?冒顿此举可谓大逆无道;但在只看重生存,只尊重勇敢者的草原,弑父一事,却让冒顿彻底成为了匈奴人心中的英雄!
而后?便是冒顿与东胡部虚与委蛇?逐渐扩张势力,并最终讨伐东胡,取得最终胜利而告终。
如今的草原,却也还没有彻底统一——此时的匈奴,就像三国后期的曹魏?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则成为了蜀汉灭亡之后?只能在江东苟延残喘的东吴。
而在冒顿心中,月氏人的威胁甚至大于长城内的汉人!
没有马匹骑乘?不懂畜牧,只以种田为生的汉人?即便可以对匈奴形成威胁?也不过是单纯的战略威胁而已;而同为草原部族的月氏?却是可能对匈奴统治地位直接形成威胁!
没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统一草原,消灭月氏的壮举,让冒顿心中深感遗憾。
不过冒顿在防备之余,也非常庆幸——庆幸自己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能成为下一个替匈奴撑起天的儿子。
冒顿由衷的希望自己没能完成的壮举,可以在自己的儿子手上完成,所以对月氏部的讨伐,冒顿很早就交到了身为左贤王的儿子手中。
目前来看,当时的选择十分明智——这个儿子,几乎全然继承了自己的勇敢和胆略,于此同时,又多了一分智慧和大度。
冒顿很清楚:如今的草原虽然在表面上呈现出接近统一的架势,但无论是被誉为单于庭三驾马车的折兰、白羊、楼烦等部,还是慕北的其他部族,都是冒顿通过血腥镇压,才令其屈服于匈奴的。
如果是草原上,有那么一个人对于‘隐忍’有深刻体会的话,那无疑便是在东胡部忍气吞声,在‘三国争霸’时期暗自蓄力,最终扫灭东胡的冒顿了。
而继承人具有‘大度’这种草原上极其少见的品质,这对匈奴将来的稳定而言,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撑犁孤涂,月氏人已经逐渐收缩回河西,勇士们也在逐渐压迫;不出五年,月氏人就将消失在草原之上。”
闻言,冒顿稍有些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旋即默然。
最初将左贤王派去,全面负责对月氏人的战略之时,冒顿还饶有兴致的猜测过,儿子会选择如何打败月氏人。
像自己一样身先士卒,鸣镝而进,勇往无前?
还是凭借匈奴勇士最擅长的牵扯,将月氏人一点点耗死在河西?
但最终的答案,却让冒顿稍有些错愕: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没有选择像自己当年那样,聚集重兵跟月氏人死磕,也没有通过分兵拉扯去蚕食;而是通过地形、天险以及军队,先对河西之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然后一点点稳步推进,缩小月氏人可以活动的范围。
而对同样作为游牧民族,以骑兵为主要战斗力量的月氏人而言,可活动范围被压缩,几乎等同于胯下的马匹被砍下一只脚!
即便对这种陌生的战斗方式很陌生,冒顿也不难预测出月氏人的下场——最终,月氏人会被挤压在一个几乎没有拉扯空间的狭小草原,陷入匈奴的全面包围之中!
光是想想,冒顿就感同身受的感到了一丝窒息感!
鬼使神差的,一句由灵魂深处自然涌上的话,从冒顿口中迸出:“如今左贤王本部,可都还在河西左近?”
言罢,冒顿便不着痕迹的将锐利的目光移回面前的茶碗之上,就像是随口一问。
闻言,冒顿身边的中年人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和伤感,旋即淡然道:“奉撑犁孤涂之命,左贤王部,如今已分散与慕北各部族附近,防备慕北各部。”
“其中有四个万骑,都聚集于韩王部外四十里,随时等候撑犁孤涂鸣镝!”
看着左贤王坦然的面色,冒顿心中稍稍涌出一丝愧意,但不到半秒之后便消逝。
冒顿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韩王’这个让他愤恨的名词之上。
想当年,汉人的韩王韩信投降匈奴,冒顿不惜亲自前去汉匈边境,甚至还和汉人的单于直接干了一仗!
虽然韩信最终死在了那个名为‘柴武’的汉人手中,但其家中妻小、部族,都被冒顿接到了草原上好生安置。
冒顿甚至给韩信的儿子封了王!
如此恩遇,却只换来长城内传来的那句‘汉皇帝已知单于病重’的消息,这让冒顿感到非常难过···
而冒顿这一生,能在让他难过之后,还活过冬天的人,除了父亲头曼之外,只有一个东胡王!
即便是这两人,也都被冒顿亲手杀死!
这才是冒顿不顾惯例,不惜破坏慕北草原的草场,提前一个多月来到慕北龙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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