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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滴翠亭鸳鸯叙奴心,顾恩殿惜春伏幼颜(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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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弘昼听闻门下旗奴如今从军为将的勒克什,说捉了一个匪贼,身上藏有王府之物。他本不以为意,待到闻得“柳湘莲”三字,却未免亦皱了皱眉,心下默谋,已是晓得了这勒克什来拜之意。

想那冯紫英当初在顺天府里捉拿小颜生、查抄寿熙班。顺天府这等京畿地面衙门里,三府六部九卿十二营俱有眼线,有甚么机密可言。那柳湘莲也算是京中一方名角,既是“得罪了和亲王府,潜逃在外”,只怕已经是件京城官场人尽皆知之事了。

若说这头一层上,朝廷所谓“三司以律法治天下”,那皆是那掩人耳目,哄哄黎庶愚顽的;凭是何等王法律条,这柳湘莲千般不是万般恶,乃至所犯哪条哪款,其实一概俱是扯臊,只有“得罪和亲王”这一条便是剥皮抽筋之罪,自然人人都想着拿住了请弘昼发落,好替弘昼出气。然说到这另一层上,既然事涉王府行宫女眷之事,只怕凭谁都能猜到三四分不是甚么光彩事,若是拿住了这柳湘莲,他三刑五木之下,嚷嚷出些有的没的话来,那便不是替弘昼出气,却是要弘昼的短了,满朝又知自己“荒唐”之名,谁又敢冒这等风险,万一马屁拍在马蹄上,惹毛了自己,岂非不上算。故此一来二去细细算来,这柳湘莲说是个逃犯,其实是个烫手的炭盆,哪个衙门都不敢沾惹的,是故才能让他逃遁这许久。如今这勒克什却是可巧碰上了,既然是自己门下旗奴,才不审不问,来小心翼翼得探自己的口风发落了。只是这一对“顾德沐恩”的镯子却事关重大,另有一层意味,也不知这狗腿子武官儿可知内里究竟。

弘昼想通此节,脸上便也是一笑,淡淡道:“是有这么个毛贼,想来是偷了园子里的镯子,倒给你拿了……汉白玉的镯子,纹得'顾德沐恩'的……恩……”。他本是想着要让勒克什将人秘解给冯紫英,让冯紫英问一问口供,话到嘴边,却忽然改了主意。以手指敲敲桌子想了想,才转了口风道:“既然你拿了,便是有功。便宜你替你主子办这个差事就是了……一个人也别告诉,刑部大理寺更不用解了……你就锁在你营里,给爷往残废里用刑,但是别弄死了……就问他'园子里的事,有什么该说的没说的,说透了'……你亲自打点军中问,问得了口供,赶明送过来……记得,要亲自办,除了你的亲信兵丁,其他人不必知道……”

那勒克什大喜,本来他也惴惴不安只怕捉了不该捉的人。但如今听这话,竟好似是能替自己本主做件机密又是贴心之差事。这等替王爷办私差他日里如何能不念自己的情,何况拷打一个匪贼要张口供,于这等常年在外头带兵的,有何难处,军中私刑更是便当?忙满口子应了,连声只说“主子放心,他便是铁石人藏了青铜心,奴才也能叫他吐尽了。主子更放心,奴才带亲兵亲办,定不会走漏了风声,赶明有了信,立时再来回主子……”见弘昼无话,说着才跪辞去了。

那身后鸳鸯、金钏儿二女虽是低眉顺目站着伺候,听得来亦知是柳湘莲竟被拿着了。于园中而言,三姐的事甚不体面,本已是已经过了风头,不想这会子又提起来,不定自己这主子又要如何着恼出气。待到勒克什去了,却只见弘昼依旧坐在那方桃木圈椅中淡淡吸溜吸溜的在那里品茶,一时堂中虽寂静无声,二女反而倒是头皮发麻,各自心头一份寒意陡然而起。

却哪知其实,弘昼此刻只是微微有些个走神,他没来由得了柳湘莲之消息,脸上不肯带出,心头已是一片阴冷筹谋,有些疑思。只是疑思归疑思,到底于他此刻早已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地步,一时想想这些事已经只算是“性奴贱婢的些些小事”,然后被勒克什勾起,一时尤三姐、可卿等人脸蛋儿身形儿在眼前仿佛乱晃,莫名有些懊悔没有先奸得尤三姐一番再发落给冯紫英,竟有个莫名其妙的懊悔念头“那小娘儿也是尤物,倒不该一时兴起顺嘴,便宜了冯紫英那贼厮鸟,也不知可奸死了不曾……”;由着三姐可卿,不知怎生,一时又想起迎春,念着迎春的风流柔媚却怯懦可欺,自己赏用了几次,其实倒是颇为受用她那副“愧对主子,羞惭不堪”的模样儿,想着迎春一时却又想起惜春来;再转念间,灵台里才隐隐一片玉堂粉媚,晌午那黛玉罗衣一展,春意满怀的恼煞人又爱煞人之模样儿又仿佛在了眼前,竟觉着怅然若失,般般不足,别有一番古怪。细查自己心思,竟到底还是被适才黛玉之色所魅,明明是已经奸玩过许多女子、品尝过无数风月,却偏偏此刻有些“欲得未得,辗转有思”的味道来,不由也自嘲一笑,口中胡乱品几口茶水,只是发呆。

只弘昼这当儿自己遐想,那鸳鸯却到底是女孩儿家,只当是主子在生气,一时忍耐不得,展眼去看身侧的金钏儿,本要使眼色让金钏儿和自己一起劝告两句,哪知却见金钏儿脸上越发之古怪,偷偷不敢瞧弘昼,竟好似避祸之色。鸳鸯一时以为金钏儿只是唬着了,咬咬牙,竟是大了胆子,媚着身子弓下去,她如今穿衣凭是大冬天也要小露脖领处几寸肌肤,此刻更是刻意露露自己胸前那抹玉腻春色,温声软意求告弘昼,只说些主子可要茶水瓜果、午觉要在哪房里歇息之类话头,有心来要差开弘昼心思。

弘昼被她唤过神来,心头别有一番打算,却一时也不愿在二女面前带出喜怒来,略一筹谋,起身便洒笑只说无妨,又叫干脆散步去滴翠亭里听个曲乐。更好似反而起了兴致,就便儿,又叫那芳官、龄官、藕官、豆官、文官等几个女伶唱演几个新鲜玩意来解闷。连蕊官听闻弘昼来滴翠亭赏玩,她到底是这里出去的奴儿,也便赶来伺候。

说起那滴翠亭里几个优伶,其实都自持有些颜色,又是技艺傍身,为这等天家王爷府里侍奉,便是以色艺双侍,也是常理,除了个别贞洁骄傲之人,实在都有个攀龙附凤之心,却不想只有一个蕊官当日以蝶舞之姿得趣恩宠,一路都已经做到了王爷之贴身奴儿,比着众人何止高了一头,总未免有羡慕之色。难得弘昼来,又是不涉淫行,只是本份上叫唱演,如何不卖力。在那滴翠亭里傍着琉璃水屏,有个听戏的台子本唤作观音台,倒是芳官上头领唱了一出新鲜的《归来燕》,蕊官这会子却不肯展才,只胡乱跟着舞了几个身形媚态,便叫演戏,更有个柔媚讨巧的文官,领着豆官、藕官两个作演个《贵妃醉酒》,小小年纪,妆点起来那等异样之杨妃风姿,却是三分娇媚,七分俏皮;又是嗓音清亮,妆容娟秀,一时果然连弘昼兴致都起了,倒好似忘了适才之事,更叫摆了台桌,一边用些酒水,一边独自坐在滴翠亭之观音台前赏看。到了申时才尽兴,他本来是满腔的欲念,就想要弄弄台上几个娇媚小女,只是酒上头来,略略有些疲惫倦困,才只罢了,就在滴翠亭女孩子卧房里胡乱歇得中觉,倒也未曾奸玩女奴,只随手一招,便命身边伺候着最近的文官脱去杨妃戏袍,只穿贴身小衣,入被窝来陪伴着由着自己随意搂着摸玩一番,更胡乱轻薄折辱几下,陪着枕席眠歇罢了。那藕官、芳官等自然含羞退了里间,也未免有三分抱憾。

却可怜这文官,既逢机缘,主人招着陪侍,到底有一番处子娇羞不胜,总以为自己处子生涯将尽,终究要遭男人淫辱奸污了,哪知搂到被窝里只是胡乱轻薄折辱几下,虽说要紧皮肉都被弘昼抠磨了,但是自己尚在怯生生等着主人进一步举动,便闻弘昼鼻鼾雷动,此刻心头,也不知自己是该恨该羞,该喜该怨,也不知该惭自己到底难动主子之心,还是该幸自己又得一度未曾遭奸失身,只幼小身子头一回遭男人亲近又别有那一等异样滋味,此中缠绵又是未极宣泄,浑身滚烫羞耻,又哪里睡得着,亦难一一细述。

却不说弘昼里头搂着文官歇中觉,外头自然有金钏儿、鸳鸯、蕊官三个在抱厦下坐等着弘昼醒来伺候。蕊官其实眼尖,瞧见戏班里最是娇俏的龄官今儿又不见出来伺候,知道她向来性子倔强,也不知是耻于落在自己身后,还是羞于见弘昼取悦献媚,只是也只好装没瞧见不肯提起。

只是弘昼是尊贵主子,凡事自然是随心所欲,欲念起了便胡闹,一时懒怠便只扔下了,既是此刻歇息在滴翠亭里,上午唤了香菱之事,迷蒙酣睡之中,早已一时不曾念及;鸳鸯、金钏儿却都是办差的奴儿,如何能不记得早晨主子吩咐让香菱晚上侍寝之事。她二人也心细,一面乘机打发人去宝钗去寻些话题说项,只为让宝钗这屋主知晓弘昼之意,但是又叮咛要软和述说,只怕闹得周张了惹了宝钗暗地里心酸;一面自然去小丫鬟回顾恩殿里叫留守的玉钏儿备着伺候。那蕊官在一旁瞧着,她却到底是女伶出身,也是有心学习这等侯门大丫鬟伺候主人的套数,便看着鸳鸯问道:“姐姐,左右是主子吩咐香菱服侍……自然是主子让怎么就怎么……又有什么可以让玉钏儿预备呢?”

鸳鸯听着,倒是小脸略微羞红了一红,才笑道:“我们也是白嘱咐一句。其实主子也非日日在园中住着。更没有那一等定性规矩。即说让香菱姐姐晚上陪侍……却也不知我们几个怎么替主子张罗安置才妥帖呢?”

她见蕊官似有不解,心下也是可叹;弘昼虽对自己上下其手、其实淫玩亵弄已是花样百出,连奶儿、口儿、臀儿都细细碎碎被主人淫辱过,但是到底未曾破了自己童贞;可怜自己虽则名义上是主人性奴,以风月事体侍奉主人是本份,但是到底是个黄花处子,居然还要这等在主子之性趣枕席上为主子这般用心,也是羞臊死人的;何况这等用心还是替其他女子并非自己,也是未免自有一份不得告人之心酸,一时也只好笑着低声解说道:“主子说让香菱姐姐陪……那自然香菱该早早在寝殿里候着才是。只是光候着不是,也该换件妥帖的衣裳,添主子情趣才是……只我想着香菱早上给主子瞧见才起了心,她早上的衣裳难免主子就喜欢,这也要告诉她,让她自己好好斟酌才是……可怜见的园中女孩子,难得主子召宠一回,总不好在这等要紧事上失了主子欢心……还有,也不知道主子何时才回顾恩殿,若是回得早了,自然也该让香菱一并陪着用晚膳。即如此,恐怕便不好自己先沐浴,难保主子要她伺候一起洗浴呢……再则,主子这会子歇在这里,适才听曲看戏也好似得意,保不准醒过来又不足,还要滴翠亭里的谁伺候……便不歇在滴翠亭也是一样,若等会子回去晚了,主子随心所欲之性子,若是晚饭在其他地方用,一时酒饭憨足的,难保在哪里用饭就在哪里歇了,左右哪一房哪一殿不是花团锦簇,娇娃如云的;主子早晨随口吩咐,晚上却要赏用其他人……也是主子兴头的事……若一时真忘了,也要想好如何安置香菱才好不是……”

蕊官听得愣愣的,想起弘昼真是这做派,若是晚间回去晚了甚至在其他房里歇了也是常事。如同那日去栊翠庵,奸玩了妙玉都睡在庵里了,却又深更半夜忽然叫袭人去顾恩殿陪……当真是随性所欲,任意妄为,兴之所致,搓弄园中女奴如玩物;若真有这一出,也只可叹香菱命苦无奈了。此刻方知弘昼随口一句,鸳鸯、金钏儿竟是想得这许多,更是宾服二人心细,才要好好说两句敬服的话,却听鸳鸯已是转过身子,对金钏儿只道:“妹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倒好似半日失神,没个样儿……”

金钏儿本也是呆呆出神,听鸳鸯问起,见蕊官自然也瞧着自己,只是眉心忧锁,摇头不语。蕊官更是疑惑,鸳鸯已是说道:“别不是早上那个什么官儿来说那个没人伦的什么柳湘莲的事……妹妹你倒唬着了……其实到底不干你我的什么事,是那尤家小妹妹自己没脸……主子既已经处置了她,和园子里按说没什么干系了……你怎么好似挂念着一般……”

蕊官也一旁问道:“那什么柳湘莲便是捉到了,也不过是剥皮抽筋什么的……那尤家小妹妹既然做出这等叛主失身的事来,主子万万也不能饶了的,只金钏儿妹妹你何必上心,难道那尤家小妹和咱们还有什么首尾关联不成?……”

哪知金钏儿左右看看,默然片刻,凑近二女轻声道:“是也不干我们几个首尾,只是我却知道一桩事儿,心里却有个疙瘩……”二女忙问什么事。金钏儿又默然片刻,才声若有无惨然道:“那姓柳的和尤家小妹的事就别提了……只是今儿那官说起的那对镯子……碰巧我却是知道的……”鸳鸯都是一愣,本来依着她心头所想,不过是凹晶馆里的珠宝被那戏子拿去充了财物变卖罢了,哪知金钏儿别有这一说,倒好似别有内情,也便心头一紧,问道:“你知道?”

金钏儿点点头道:“那是巧事,几个月前王府里特地送来,那时我们还没在主子身旁,赶巧我在西门上替纨小姐要些东西,见我顺路,便叫我去带着送的,所以我才知道这么一对镯子,却是主子特地赏园子里的……”

“给谁的?”二女都非笨人,此刻都已听出事有蹊跷,都不由问出声来。

金钏儿怯生生四下又是一瞧,好半日,牙缝里崩出两个字来“情妃……”

一时三女都是唬得没了声音,各自默谋。鸳鸯心细,这才回味察觉弘昼今儿看似大度,其实心境颇有一份古怪阴冷,才要开口辨析安慰二人几句解解心宽,却又听得门廊上脚步声起,金钏儿在鸳鸯、蕊官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只叫她二人收声,抬眼看时,却见是那派去寻玉钏儿回话的小丫鬟却已然又转回来了。

那小丫鬟上得前来,在鸳鸯耳边耳语几句。哪知鸳鸯听得这几句,却脸色又都变了,皱眉啐道:“这不胡闹了……”。蕊官、金钏儿便上前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了?”。鸳鸯左右看看,拖她二人到一旁道:“怕甚么来甚么,我如今才觉着,今儿是犯太岁了,瞧主子其实今儿气色本来不好,林姑娘哪里又……总是不好,又跑出来什么官儿,什么柳湘莲……这不是处处拿主子的不快么……这才来这里听曲儿取乐好些,宁可倒在这里赏玩几个小女孩子才是。怎么又出事了……”跺一跺脚,才道“说是四姑娘去了顾恩殿,和玉钏儿说,就要在里头房里候着主子,丫鬟们劝说,四姑娘却不如往日脾性,只说'有了罪,我自己担着……左右是左右,你们再不要管'……玉钏儿急的没法,又不好说里头还有个香菱,怕臊了她也臊了香菱,这会子只好先安排香菱去旁殿候着,才让来告我们一声的……”

蕊官、金钏儿闻言面面相觑,也都是柳眉一皱,蕊官咬咬下唇叹道:“这却是胡闹了。四姑娘小小年纪,怎么敢如此大胆胡来……”。金钏儿亦是摇头道:“只怕是昨儿主子回园子,却依旧不肯发落二姑娘。四姑娘年纪小,支撑不得怕了……”。蕊官叹道:“她们姊妹也是可怜见的。要不然,让玉钏儿妹妹好歹架走她才好,这要惹翻了主子不是玩儿的……?”。金钏儿摇头不语,鸳鸯也摇头道:“怎么架?她虽年纪小,名位上是姑娘,昔年更是府上主子娇客,敬老爷亲女;我们只是奴儿,没有主子的话,怎么敢违逆她?何况她要求见主子,虽说是僭越胡闹,但是主子从来也没说过不可……性奴求见主子,也算是份内之举,何况她自己都说了'有了罪自己担着',我们又能如何?”。蕊官有心要学习办差,又想一想道:“有了……我们悄悄让人去回了二姑娘,二姑娘性子温和,必不许她小孩子胡闹,总要带她回去的……再不然,我们去回了纨小姐,她是一向教导几个小女孩子的,又是小姐身份,总能压制得住……”。她本以为自己这会计较妥当,却见鸳鸯沉思不语,便问道:“姐姐,我说的……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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