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梦醒(1/ 2)
静娴的语调里多了分艳羡。能在半年时间内,掌管一府之财,这般的精才绝艳,绝不是连记米价都不敢的她能想的,也不是连商字都不能从嘴里说出的她,可以去仰望企及的。
他再惊艳,也是卑贱的商。她再不懂,也是高贵的士。
士农工商,尊卑分明。她连在脸上露出的表情,也只能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和自知身份的鄙夷。
“然而,终归一天,我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他,你怎么那么会经商。他说‘因为钱,是最不长眼的’。那时候,他的眼,好亮,像寒空中的长庚星。从此之后,我就陷进去了,也给了我自己一个解脱。”
“府中有处偏僻苑子,我习完琴棋书画,就去那等他,他忙完府中杂活,就去那找我。他告诉我何谓铜钱斤两,何谓囤积居奇,何谓收支入账。他讲得认真,摇头晃脑,像个小夫子,我也听得仔细,几个时辰都不歇。晚回后关了闺门,自己还要回忆一番。省得第二日他考我,我答不上来。”
静娴说得温柔静好,辛夷却是心中惊涛骇浪。
钱,是最不长眼的。这句话太熟悉,实在是刹那,就让她想到一个人来。
算不上青梅竹马,却是豆蔻如画。在无人瞧见的苑子,他们一个教一个学,眼眸明亮,岁月温好,逃脱这长安的虚伪,以面具下的自己,赴一场桃之夭夭。
没有公主下人的尊卑,也没有士农工商的贵贱。她只是眉眼如花地听他讲,他也只是笑意干净地对她说,这世间的钱,是最不长眼的。
正如情义,也是不长眼的。
不知从何而起,而一旦陷入,再无法逃脱。
“那是我最好的日子。他就站在那株桃花树下,手执一本《生意世事初阶》,眸底的星星都是笑的。”静娴惘然的一声叹,如从时间深处传来,带了陈旧气,“我看着那片星星,就会走神,他便拿书卷轻敲我的头,丝毫不顾及我是公主,会训斥我,会提点我,我回答不上来的问,他也会生气,还会放肆地说‘真是蠢得可以’。然而,越是这般,我就越是陷得更深。”
“那一年的时光,过得好快,又好漫长。等到他辞行那日,我才发觉,我已经从这泥潭里抽身不出。我让管家劝他留下,以功名利禄挽留,甚至说动了母妃,让他继续留在公主府。然而他一定要走,说救命之恩还了,当年害他赔本赔到精光,沦落到乞丐的家伙,他还要去收拾番。”
“我留不住他。我也觉得,除了钱,除了权,我没有什么能留住他。偏偏这两样,还比不上他手心一枚破铜钱。那天也是大雪,刚好一年。他最后走时,把那本书留给了我:《生意世事初阶》。我一直留到现在,背到滚瓜烂熟,藏在青瓷枕头里,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静娴公主娓娓道来,眼眶渐渐泛红。那本低贱的商贾之书,被她藏在枕头底下,连同她一颗心,也全部埋葬在长安的黑夜里。
曾经桃花树下春光烂,在他离去的背影里,全部腐朽枯萎。
她再次做回了皇帝家的公主,符合所有人标准的公主,人前人后都一样完美的帝姬:琴棋书画,三从四德。
从此她眼中的一切,都再没有,他手心里那枚铜钱珍贵,也没有他曾经注视着她时,他眸底的星光好看。
辛夷算是听出味了。这番太过石破天惊的隐秘,若是传了出去,足以毁掉静娴公主的一生,那个他早已“毁了”的,情不自知。
“所以,公主是怀疑。你见到我身边的人,有像那个小乞丐的?”辛夷压低了语调。
静娴公主点点头:“不错。他走后,我派出公主府的影卫,没日没夜的找他,可这么多年,他都杳无音信。随着我年岁渐长,父皇要把我许给陇西李,我也就渐渐死了心。然而,直到那日。”
静娴公主抿了抿下唇,有些紧张,有些娇羞,同样压低了语调:“直到那日,你来找我商谈压低蜀酒,我看到了与你同来的男子。面容三分相似,气度四分相似。”
辛夷心底咯噔一下:“他乃民女表哥,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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