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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长夜漫漫(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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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两名身穿麒麟服的中年人气势汹汹的穿过内金水河,一路向北行来。

路上所遇宫人见了二人都躬身行礼,二人神态倨傲,不理不睬,唯有眼中怒火看得宫人心悸。

这二人便是慈寿太后的两个亲弟弟,寿宁侯张鹤龄与建昌侯张延龄,弘治帝专宠张太后,张氏一门荣宠至极,这二位也被惯得嚣张跋扈,说难听点,被他们踩过的地方连草都不长。

转过御药房,一个青年宦官对着二人恭敬施礼,“奴婢张雄见过二位侯爷。”

张鹤龄从鼻孔“嗯”了一声,算是招呼,脚步不停,继续奔往仁寿宫,平时心情好或许会寒暄几句,可今日不同,自家儿子被人打了,想想昨天晚上儿子捧着猪头般的脑袋回来的样子,他现在都心疼。

可这张雄仿佛不识时务般跟着二人,“不知二位侯爷要去哪儿?”

“我们哥俩要去哪儿轮得到你这奴才管么!”张延龄比自己哥哥脾气还暴躁,当即喷出一句。

“奴婢不敢,”张雄依然脸上带笑,“只是二位侯爷何等尊贵,若是身前没个引路的,怕是失了威风体面。”

这话说得熨帖,二位侯爷听着舒服,张延龄也放缓了语气:“你叫张雄,在宫里什么差事?”

“奴婢现为长随,在司礼监当差。”张雄低眉顺眼地答道。

一般人对宫里的阉人统称太监,可“太监”这一职位不少内侍一辈子都到不了,从杂役火者做起,当差、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再往上,才是内宦职场生涯的顶峰“太监”,当然即便成了太监也分三六九等,淘宝掌柜怎么着也不等同于马云。

“这么个伶俐人才做了长随,王岳那老狗还真不懂用人。”张延龄讥笑道,他们兄弟两个当年连皇帝帽子都敢顶脑袋上比量,说话从来没什么忌讳。

“司礼监的几位祖宗自有打算,奴婢不敢置喙。”张雄自始至终垂头看着靴尖。

“唷喂,懂事啊,哪天我们跟太后说说,升你做太监得了。”张延龄拍着张雄肩膀,嘻笑道。

张鹤龄咳嗽一声,扫了自己这个成天没个正行的弟弟一眼,沉声道:“太后可在宫里?”

“太后昨晚上忙了半宿,如今该是醒了。”

“昨晚上宫里出了什么事么?”张鹤龄疑惑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打了一个叫丁寿的锦衣卫佥事。”张雄陪着笑脸。

张鹤龄脚步一停,咬牙切齿道:“丁——寿!”

张延龄凑到自家哥哥身前,“哥,那个打了宗说的不就是……”

挥手止住自家兄弟的话,张鹤龄转向张雄,“太后为什么打他?”

“还不是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那小子步入官场才几天啊,又是穿宫腰牌,又是当钦差的,这满树的枣儿就红了他一个,我们宫里面的人没少议论他。”张雄絮絮叨叨,发泄着牢骚。

张鹤龄眼中寒光一闪,“噢,不知都怎么议论的?”

************

仁寿宫寝殿内,张太后慵懒地坐在妆台前,周边宫女如同蝴蝶般穿梭不停,身后四名宫女捧着头油、香精及各种梳洗用具,一名宫女正用犀角梳篦为她梳头。

“禀太后,寿宁、建昌二位侯爷求见。”宫外侍从的小内侍进来禀报。

“他们哥俩来了?”张太后对着正面铜镜看了看,又从两侧宫人举着的镜子里瞅了瞅后脑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道:“叫他们进来吧。”

张鹤龄兄弟大踏步走进宫内,隔着扇屏就嚷嚷起来,“太后,我们老张家被人欺负啦。”

大嗓门吓了张太后一跳,嗔怪道:“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谁能欺负你们,谁敢欺负你们,进来说话。”

张鹤龄见了姐姐大放悲声,“太后,宗说被人打了。”

“宗说被打了?谁打的?伤得重不重?”一听自家侄子被人揍了,张太后勃然变色,连声问道。

“被抽了好几个巴掌,脸肿得不成样子,太后,您说宗说这孩子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舍得动他一手指头,好不容易拉扯大却被外人给打了,姐姐,您要给我做主诶。”说到动情,寿宁侯眼泪都下来了。

“这么大人了,哭什么鼻子,到底是谁打的?”自家弟弟半天说不到正题,太后焦躁问道。

“是个叫丁寿的锦衣卫。”

侍立在一旁为太后梳头的宫女听了丁寿名字便是一惊,眼珠一转便悄悄退了下去。

“丁寿?”太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子一向乖巧懂事,怎会做出此等狂悖无礼之举?”

一听姐姐还为那小子辩解,二位侯爷更觉委屈,张延龄大叫道:“怎会弄错,昨夜宗俭和宗说在一起,眼看着他被打的,可怜宗俭现在还被吓得六神无主,姐姐诶,您这两侄儿都被这小子欺负了,他眼里哪还有张家,哪还有您啊!”

“昨夜?在哪儿打的宗说?因为什么打的?”张太后隐约觉得不对。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儿子在青楼争风吃醋挨打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张鹤龄生怕弟弟说漏了嘴,抢声道:“在一处酒楼,几个臭小子在一起借酒闹事,打了侯府的人,宗说就带了人去拿人,结果锦衣卫横插一脚,那个什么丁寿就把他给打了,我那可怜的儿诶!!”

与昨夜的事两相对照,张太后就了然那几个臭小子里八成有自己儿子,丁寿护驾心切,打了张宗说,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挨打的总是自家侄儿,若不惩治他一番,这两个弟弟就不会罢休。

张太后正琢磨怎么收拾丁寿时,身边宫女捧着一个朱漆托盘盈盈拜倒,“太后,这是内府新赶制出的一批首饰,您看可还中意?”

太后扭身看去,托盘上尽是珍珠首饰,连那赤金璎珞上都是明珠点缀,“怎地都是珠饰?”张太后拾起一支珠花问道。

“这都是前些日子得的那些东珠所制,”宫女看着太后手里那支珠花笑道:“太后好眼力,这枚珠花金丝缠绕,单就上面这十数颗珍珠个个珠圆玉润,胜过内府珍藏。”

太后想起丁寿回京曾送了一批东珠过来,这小子这么有孝心,倒还真舍不得重罚了,扭头见张延龄抻着脖子往盘子里瞅,不由笑骂道:“堂堂一个侯爷,就这么见不得好东西,都拿走吧。”

“谢太后。”张延龄颠颠跑过来,接过托盘时,见这宫女清秀俏丽,不由伸手在那笋芽般的玉指上摩挲了一下。

宫女羞红脸颊,匆忙抽手,张延龄嘻嘻一笑,扭身见太后瞪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先帝在时他直接把宫女上了,不还好好的,何况现在做皇帝的还是自己外甥。

见自家兄弟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张太后心中不满,忍着气道:“说起来这些珠饰也都是丁寿呈献的,便算他的赔礼了,回头再好好训斥他一番,这事就过去了。”

张鹤龄一听就炸了,“太后,那丁寿殴打皇亲,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国法何在?”

你还好意思提国法,张太后好悬没笑出来,“这些年你们干的那些事儿国法就容得下了,朝中参你们的奏本摞起来都够盖一座乾清宫了,你们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是皇上的近臣,你们本该多亲近亲近,一起辅佐皇上,何必窝里斗,让人看笑话。”

张鹤龄气鼓鼓道:“姐姐您还真宠爱那小子!”

张太后未听出话中酸意,轻笑道:“那小子心思活泛,整日逗人开心,我确实有几分喜欢。”招手让身边宫女继续为她上妆。

“那您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这小子的么?”

宫女从一个白玉盒子里取出红蓝花汁凝结而成的口脂帮太后妆唇,张太后抿着唇,含糊问道:“怎么说的?”

张延龄快嘴说道:“那小子执掌天子亲军,出入后宫毫无避讳,怕有秽乱宫闱之嫌,长此以往,难保不会重演天宝年间九姓杂胡故事……”

哗啦啦一阵响,太后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拨到地上,各种胭脂水粉和香精混合在一起,浓郁的香味弥漫宫室。

太后羞恼地站起,指着二张气得说不出话来,周边宫人慌忙跪倒请罪,两位侯爷则一脸错愕,不知怎么太后姐姐就发了这么大脾气。

“他是安禄山,哀家是谁?杨玉环么?”太后高耸胸脯起伏不定,冷笑道:“哀家倒是想做那亡国祸水,可惜身边没个好兄弟能成杨国忠。”

“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整日里在外为非作歹,进宫来不是奏封请赏就是躲祸避灾,先帝时我为你们费了多少唇舌,而今倒好,朝臣没开口,你们倒是把我比作杨玉环了,告诉你们,哀家倒还真想收了这个干儿子,至少他比你们贴心!”张太后想起这么多年为这两兄弟操的心,与弘治皇帝吵的架,愈发觉得心塞委屈,对着身边宫女道:“翠蝶,赶他们出宫,告诉宫卫,今后不要什么人都给放进宫来。”

二张不住告饶,还是被内侍们哄了出去,那名唤翠蝶的宫女再度进殿,见宫人都已撤出,只有张太后孤零零地坐在镜前。

“太后,二位侯爷也是有嘴无心,您不必心郁,免得损伤凤体。”翠蝶柔声劝道。

“说起来都是哀家纵容太过,自种恶果啊!”张太后摇头叹息,随即话锋一转,“翠蝶,你说哀家怎么惩戒那个姓丁的小子?”

翠蝶心中一惊,讶异道:“您还要处置丁大人?”

“毕竟是他害得哀家姐弟失和,不收拾一下他怎么消得了这口怨气。”太后发了狠话,却没带怒意。

“太后圣心烛照,早有先见之明,昨夜里不是已经惩治过了么。”翠蝶掩唇轻笑道:“听宫门禁卫说,丁大人被抬出去时哭天抹泪,不像个昂藏武夫,倒像个……”

“像什么?”太后好奇问道。

“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太后失笑,朱唇轻轻吐出一个字:“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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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赶出宫的二位侯爷晕头转向,好一阵子才找到北,自打他们姐姐做了太后,他们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一向是在宫里看上什么拿什么,在宫外看上什么要什么,怎么今天就失了手呢。

“哥,我们今天说错话了么?”建昌侯爷摸不着头脑,问着自家兄长。

张鹤龄铁青着脸:“咱们哥俩让人给坑了。”

************

“干爹,儿子已经按照您老的吩咐做了,刘瑾说您的心意他记下了,以后定有厚报。”

紫禁城一处不起眼的宫院内,萧敬眯眼靠在一张躺椅上,张雄跪在他脚边,一边为他捶腿一边说道。

萧敬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雄偷眼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敬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有什么话,说吧。”

“儿子有一事不明,以您老在宫里的地位资历,何必要向刘瑾卖好。”

萧敬微微睁眼,看了自家干儿子一眼,叹息道:“干爹一把老骨头了,在宫里什么没经过,早已看开了,如今只不过是为你们这些猴崽子的将来谋一条出路。”

“儿子谢过干爹,”张雄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又疑惑问道:“难不成您老觉得王公公他们斗不过刘瑾?”

“现而今还不好说,刘瑾得势的时间太短,夹袋里拿得出手的人物不多,一个刘宇还被撵出了京城,他如今外抗朝臣,内斗司礼监,全凭着厂卫张目,圣眷在身,可皇上毕竟年轻,若是内外勾连,铁了心豁出去办他,哼哼……”萧敬摇了摇头,掰着满是老人斑的手指算计,“王岳自怀恩后便在宫里掌权,根深蒂固,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密,刘瑾比不得,但他失了东厂,便成了聋子瞎子,想单靠司礼监,是挽不回颓势的。”

“干爹是说,他们二人谁要想得势,除了圣眷,便是在厂卫上下功夫了。”张雄试探问道。

萧敬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子,有点儿眼力……”

************

东厂。

小院格局朴素,布置典雅,唯有几处花圃奇花盛开,郁郁花香引得彩蝶蹁跹,往复流连。

落日余晖越过院墙,静静地照在院中石桌上,一人坐姿娴雅,白衣飘飘,身旁供春紫砂壶水汽袅袅,对着进来的丁寿,便是微微一笑。

丁寿自顾坐在他的对面,一杯香茗随之而至。

“丁兄贵客临门,某以茶代酒,聊表寸心。”

身披霞光,白衣如雪,折扇轻摇,衣带当风,眼前人仿佛与这缥缈茶气和圃中花香融为一体,涤人心尘,让原本兴师问罪而来的丁寿有些失神。

“白兄……昨夜辛苦。”丁寿憋出这么一句话。

“为督公效力,分属应当。”白少川细语轻声。

“白兄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没有。”白少川云淡风轻。

“白兄当知,破云燕郭彩云与在下有些纠葛。”

“昨日在东厂门前已经知道了。”白少川嘴角噙笑。

轻吁口气,丁寿耐着性子道:“昨日之后郭彩云行踪不明,白兄若知下落还请告知,免得在下良心不安。”

折扇舒展,挡住大半脸庞,露出的一双俏目隐含嘲弄之色,“你——会么?”

本来不会,可东厂大门外站着的三个小丫头逼着就会了,“听闻白兄昨夜救回一个女子,可否赏面一见?”

白少川没有否认,眼帘低垂,“谁说的?”

丁寿语塞,常九千求万恳就差下跪地求自己别提他名字,这小子出使朝鲜一路尽心,真不忍心把他卖了。

“丁某难得来一次,白兄便在室外待客么?”

“室内逼仄,难待贵宾。”白少川端起茶杯,小指微翘,手如兰花,官窑细白瓷的茶杯与白玉般的手掌相比,竟黯然失色。

“你我兄弟,没那么多讲究。”丁寿起身,举步来到房门前,抬手推门。

“迄今为止,擅闯我房间的人还没一个活着。”白少川闭目细嗅茶香,唇角微扬,“勿谓言之不预。”

丁寿面露不信,手掌缓缓靠近房门。

白少川面色沉醉,仿佛沉浸茶香之中。

在手与房门将碰未碰之际,丁寿倏地抽手大笑,“君子不强人所难,不进就不进。”

白少川双目微睁,浅啜一口香茗。

丁寿走近,正色道:“郭家姐妹很是担心彩云姑娘的安危,白兄若知,请不吝见告。”

“丁兄若是信我,就请转告二位郭姑娘,彩云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受了惊吓,暂时不愿与她们相见。”白少川肃容道。

四目相对,少顷,丁寿便是一乐,“对白兄有什么信不过的。”忽然身子一矮,注视白少川双眼,“刚才是在诈我,对不对?”

白少川凝视他片刻,眼角漾起一股笑意,丁寿得意道:“你果然是在诈我,”直起身形,拍了拍他的肩头,“改日再一起泡汤。”

一个番子捧着一个包袱跑了进来,见了二人行礼,“属下见过三铛头、四铛头。”

“干什么跑得呼哧带喘的?”丁寿喝问道。

“三铛头吩咐属下买的女人衣裳。”番子举起包袱道。

丁寿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少川,白少川眼神晶莹清澈,毫不避让。

丁寿哈哈一笑,出门而去。

白少川含笑低眉,只有那个番子不明所以。

一只紫色蝴蝶挥动翅膀,穿过花圃,落在了适才丁寿未碰的房门上,突然翅膀一阵抖动,直直坠落尘埃……

************

“你就这么回来了?”

东厂大门外,郭依云杏眼圆睁,喝问道。

“彩云姑娘不愿见你们,我有什么办法。”丁寿耸肩。

“这都是白少川一面之词,你又未曾见到小妹,怎知她不愿见我们?”

“我信他。”丁寿回得干脆利落。

“你……”郭依云怒道,“分明你们官官相护,欺瞒我等。”

“郭二小姐,你若是觉得有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顺天府都可以去告状,若是还觉不足,我也可以带你去寻登闻鼓。”丁寿也是一肚子气,托着一个烂屁股东跑西颠一整天,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这不里外不是人么。

“你还敢说,小妹的事你也难辞其咎,你……”让出身绿林的郭依云去告御状,这事儿他敢说,钻云燕也不敢去做,气愤难当的二小姐抽出宝剑就要砍人。

“依云姐姐,丁大哥带伤劳累一天,有目共睹,要是故意欺瞒,又何必带我们到东厂来。”骆锦枫紧着劝解。

“二妹,如今好歹知道了小妹下落,几方印证小妹也是有惊无险,待过几日再来看看。”郭飞云苦口婆心劝道。

“你们……你们怎么都帮着他!?”郭依云一跺脚,委屈地扭头就走。

“丁大人,此番援手之德,改日登门拜谢。”郭飞云看着丁寿也觉尴尬,不多停留,追赶郭依云而去。

骆锦枫柔声道:“依云姐姐心直口快,丁大哥不要介意,我替她给你赔罪了。”

“锦枫无须揽罪上身,这事与你无关,只是你要劝劝郭姑娘,他若想寻仇,尽可来丁府,绝不要私闯东厂,这里面高手如云,即便是我,也未见得全身而退。”丁寿指着东厂高墙道。

“锦枫晓得了。”骆锦枫惊觉,赶忙去寻那两只燕子,郭飞云还好说,郭依云保不齐真能干出这事来。

************

甫进丁府,贻青便迎了上来,不待她开口,丁寿就问道:“我让常九带回那人呢?”

贻青面色古怪,“还在厨房。”

府中的厨房除了给主人宾客预备饭食的小灶,还有给下人做菜的大灶,再加上储存食材的库房等等单独占了一个院子,平日里忙活起来也是热气蒸腾,大汗淋漓,可如今这十几个人都围在一间厨房外,盯着屋内的一幕。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披着头发,裹着一件不合身的绸袍,赤足蹲在一条长凳上,抱着一只肥鸡,桌上地面散落着无数鸡骨,那人眼看也是吃不下了,却仍是勉力将一块撕下的鸡肉缓缓送向口中。

还未及口,便被一只手拦住,“行了,六儿,适可而止吧。”丁寿缓缓走到屋子另一面,顺手用锦帕掩住鼻子,虽说让常九把他浸到河水里洗了半天,又把那身脏衣服扔掉,但丁寿还是忘不了初见时他身上那股臭味。

“二爷,小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曾经的丁鹤长随,丁家管事,王六扑通跪倒,身子一折,“嗷——”,方才吃的顶到嗓子眼里的食物又吐了出来。

丁寿没好气地问厨房下人,“你们到底给他吃了多少?”

厨房大掌勺怯懦道:“怕伤了胃,没敢给他多吃,可这位爷把小姐给您熬鸡汤的五只鸡都吃了,拦都拦不住。”

行,长今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鸡汤和鸡肉都被吐出来了,丁寿挥手让他们赶紧收拾。

换了间屋子,丁寿看着手足无措的王六,“六儿,好歹卷了家里那么多银子,怎么混到这地步?”

王六又要冲上前抱腿哭诉,被丁寿嫌弃地一脚踢开,他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道:“二爷,小的冤枉啊,小的看二位爷离家不归,心中担忧,就想着自去寻找,又怕夫人不许,才自作主张搜罗了盘缠,出门寻人。”

丁寿缓缓走近,弯腰道:“这么说,你还是一片忠心咯?”

王六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小的是家生子的奴才,没有老爷和大爷,哪有小的一家活路,小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也干不出背主的事儿来。”

“嘴皮子还是这么溜,”丁寿轻笑,“说得我都差一点信了。哎呀,按大明律法,以奴欺主,流刑千里……”

“二爷……”王六惊惧。

“锦衣卫这里没那么麻烦,四十八套酷刑,你能撑得住几套呢?”丁寿仰头,作盘算状。

“二爷开恩啊!”王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膝行着爬过去求饶。

丁寿又是一腿把他蹬开,王六一个翻身,又爬了过来。

“咦?”丁寿刚才那一腿已经用了几分力气,王六竟能快速爬起,身上还隐有反震之力,“六儿,你练了功夫?”

王六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叫着“二爷开恩”,攀着他腿哭嚎。

“行了,六儿,刚才吓唬你的。”丁寿不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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