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此身良苦(1/ 2)
楔子
“102号沈润之,家人探视。”一贯冰冷的声音从房门铁窗外传来。
榻上少年正侧身看书,身上盖了一床薄被。精神病院的看护和看守一向如此,他业已习惯,不过微微动身,并未回答。
“听到没有,听到了就答话,只有半小时!”看护不耐烦地吼道。
迫不得已,他张了张已经干裂的嘴,勉强发出沙哑的嗓音来:“我知道了,马上。”
不多时候,他被两名看护推着,几乎是押送到探视房内。那人穿着卡其色西装,眉目凛然地安坐在那里等他,听到轮椅轧地的声音,缓缓回头,起身礼貌地向来人致谢,说:“我想单独和我弟弟说说话,不想让人打扰。”两人未来及说话,手上已塞了几张红票,忙赔笑着退了出去,关了门。
他和他面对面坐着,有些好笑地打量了他半晌,方说:“听说你挨打了,妈让我过来看看。”话语中除却落井下石的嘲讽,却无一丝关切之意。
润之并未说话,目光低垂,不过十八岁年纪,便已一身倦惫。坐在对面的人西装革履,眉目凛然,是年长他八岁的哥哥沈平之——若说是哥哥,却也有些勉强。毕竟是同父异母。
平之似很是满意地看着他白色病服上的血迹,道:“可需我托人好好照顾下你,伤成这样,自理怕很不方便吧。”顿了顿,他起身踱步到他身侧,一手正按在他手臂一处伤口上,见他立时佝偻下去的身体和因痛楚而略微扭曲的脸容,他心下似乎仍是不满,用足了力气,道:“无妨,咱们是亲兄弟,你若疼得受不住,在哥哥面前叫几声,没什么的。”
润之咬了咬牙,没有出声。
平之脸上已有了怒意,手指用力拧着那处伤,顾忌着外面有人,只压低了声音说:“你倒是硬骨头,就是死不吭声是吧?有本事你就到死也别出声,把那些事情都带到坟里去——横竖你是个疯子,跟谁说也没人信,他们对你也真是客气……”润之已然疼出了一身汗,沈平之用了大力,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挺得住,若是禁不住张口……他也怕自己痛得狠了,会说出放弃尊严的话来。
尊严。
在这牢狱一般的地方,是他唯一,也是最后仅剩的可以坚守的东西。若有一天他张口求饶,他亦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之后的生活。
平之刻意顿了一下,英俊儒雅的脸上笼着令人生怖的寒意,森然阴冷的眼神如同闪着血光,“我告诉你,人是我指使的——三年了,你能忍,我和妈可早就忍够了。那些人没打死你,也算你走运。”
他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次毒打,已是一月前的事情了。正午时分院里病人都出来放风,他本与那些人格格不入,只是一如既往地独坐窗前看书。一道黑影忽然挡在他身前,未等他抬头看,便被那人一把从轮椅上拉下来,几个身穿病服的壮汉一路将他拖到屋外,他侧身擦地,留下一路血迹。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他腿上不着力,勉强用双臂撑着上身,不等他反应,一人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院子里的病人们见了这场景,竟然哄堂大笑起来。中午医生和看护都在用饭,自然不会有人来管。润之伏在地上,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挣扎着试图起身。围着他的几个人却并不给他起来的机会,方一动身,又一脚正踢在他腰上。一人大笑着蹲下身,几下便将他上衣撕裂,他只觉周身发冷,奋力想要抬头,却见那几人正从腰间解下粗皮带来,他本能地抬手去挡,只是一刹那的失神,五六条皮带呼啸着抽打在他清瘦的身躯上,气力极大,他身上立时浮起数道肿痕,他始料未及,却并未出声,只是扎挣着蜷起身子,数条皮带几乎是争前恐后地接连抽打在身上,他连躲闪的空隙都没有,只是徒劳地躲开一下,却避不开其他。
润之腰部以下并无知觉,这些人似是商量好一般,集中打在他上身。
这已不是他第一回挨打,他本想忍耐一下便过去了,但这次却不同。
时间恍惚间似乎已过去很久,身上的抽打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没有衣服隔挡,皮带直接抽在裸着的皮肤上,一下胜一下地狠辣,见他蜷缩,他们便打他的手臂,肩膀,或用脚踢,他忍不住松开双臂,指甲用力抠在地上,目光所见处,尽然是道道血痕,他动了动手指,有一道皮带一瞬便落在他发白的手背上,带起一层翻开的皮肉。
背上,胸前,能够打到的地方,已然一片血肉模糊,他已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方开始还觉得疼痛,到后来,剧痛叠加,皮带带起血肉,他微睁着眼看着,痛得麻木,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失却了。
阳光太过刺眼,他迎着光倔强地睁着眼,头脑一片眩晕,憧憧黑影一点点漫过眼帘。
周身的抽打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只觉得钻心地疼痛,眼前忽然现出一团棱角分明的黑色,他已然看不清楚,却直觉上并非人影。那物体携风骤然砸下来,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最后关头竟然翻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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