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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初见你是最好的时刻(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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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纯真初见润之时,正是个雨天。夏季的雨就如小孩子的脸,不经意就湿漉漉的泛起了一丝潮意。小她两岁的弟弟涵真打球时不慎伤了腿住进医院,**和外婆忙于操持自家的小饭店抽不开身,她放学便匆匆过去给他送饭。方一进门,便看到涵真病房里那张空床上躺了人,好奇地看了几眼,却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安静地躺在那里,目光空洞,不知看向何处。

涵真在那边狼吞虎咽,她一早吃完,忍不住抬头打量那少年,他侧身向外,也从不言语,发现她在看他,也只是淡淡侧过脸去,不怒不喜,纯真却给他这一眼看得有些羞怯。和学校,弄堂里的那些男孩子不同,他几乎从不说话,面色虽然苍白,但长相清秀干净,像是出身良好世家的少爷,脸上少有表情流露,但并不让人觉得冰冷,有次新来的小护士来打点滴,扎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血管,急得满头是汗,他许是看出来了,只侧过脸轻声说:“我没事,不用紧张。”寥寥几个字,是很儒雅温和的语气,又带了些许超出年龄的成熟与淡然,因为身体虚弱,他的嗓音低沉,但很好听,让人觉得心安。

周末那天,纯真留下陪夜。初夏的屋子已经开始闷热,涵真夜里热得难以入睡,直催着她去开窗透气。她迷迷糊糊地推了好几回,到下半夜自己都觉着闷出了一身薄汗,贴在身上黏黏的怪难受,这才起身过去。经过那少年床边,本不想打扰他,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一时惊了她一跳:他一只手按在被子上,另一只紧紧攥着床单一角,放在被上的手臂已被鲜血染透,白色的被单上也是血红一片,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满是痛色的脸。她毫不迟疑地要去按床头铃,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这样不行的,还是叫护士来看看吧。”

少年颤声道:“不必了,我这样的人……”他顿了一顿,又说:“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

纯真微微一怔。

她看似温和,但性子里有自己的倔强,不着力地一抽胳膊,到底按下了那铃。

值班护士拖了好久才到,打着呵欠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啊?”

纯真指了指少年被上的血迹,解释说:“他流血了。”

那护士打眼一瞧,伸手便拽过少年的胳膊来,纯真清楚地看到少年脸上强忍的痛楚,忙说:“姐姐你轻一点,他很疼。”护士看了她一眼,问:“你是他家人?”纯真摇了摇头。那护士的语气便有些戏谑:“既然不是他家人,又不认识他,你管他干嘛?”纯真正要争辩,对方已然不耐烦,说:“大晚上的也不方便配药,明天再说吧。”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出去。

纯真一时气结,那少年却平常道:“像这种普通病房,又这么晚了,护士是不会上心的。你也早点休息吧。”他的声音淡淡凉凉的,有一种波澜不惊的从容和宁静,纯真默默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心底却无端透出一丝悲凉来。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椅子上稍坐了一下,纯真缓缓站起来,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静静走出门去。

涵真听到开门的声音,登时已经醒了,抬眼看她匆匆忙忙冲出门去,睡眼惺忪间嘟哝了一句:“姐姐,这么晚了要干嘛……”纯真走得匆忙,未听到问话便已没了身影。

去了一刻钟功夫,她端着一个小托盘回来,瞥了眼涵真叹为观止的熟睡程度,轻轻阖**,走到那少年床边。

“来,我帮你换药。”她不由分说地在他旁边坐下,清晰可见有一滴滴汗珠从额角和发际渗出来。晚上值班护士懒得配药,不知是做了怎样的努力才拿到药粉。

为了一个仅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脸,纯真抬手拭去脸上的汗水,真挚道:“我帮你换药。我弟弟经常受伤,都是我给包的。”说着,探身拉过他一只手臂,他手上还攥着拳,她耐心地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他掌心全是汗,指甲已然嵌入肉里,想来已是忍到了极限。纯真拿干毛巾擦净他的手掌,像哄孩子似的安慰说:“没事的,一会就不疼了。再忍一小会就可以了。”说着,准备挽他的袖子。

他触电一般伸过另一只手来按住她,说:“真的不用。”纯真也是倔性子,既然要帮,也不管他的拦阻,轻轻拨开他的手,缓缓挽起衣袖。方才渗出的血已将衣服和绷带黏在一起,她用棉花蘸着酒精才勉强分开。他痛得眉头紧皱,但始终不曾出声,唯有牙缝里隐隐发出低不可闻的几声低吟,纯真一层层取下被血液浸透的纱布,看到他的伤口,心里不禁一惊。

和涵真从小到大受的伤不一样,那是一条条深入肌理的血檩子,狰狞地绽着,有的地方已经化脓破败,高高地肿起来,只轻轻一碰,便有黄色的脓水从伤口渗出。

简直不是可以放在活人身上的可怕伤势。可想而见这些天护士也是对他敷衍了事,才把伤势纵到这个地步。纯真把取下来的纱布扔进垃圾桶里,颤抖的手握着少年清瘦的胳膊,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他偏过头去,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另有心事,并不直视她的眼睛。良久,纯真听到他说:“你去睡吧,不要管我。”

话语里有一种深沉的倦意,和不愿伤人的无奈。

明明只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带着这一身仿佛从炼狱般的地方逃出来留下的伤。

纯真定了定神,说:“你别动。”说着,娴熟地用药棉浸了酒精,手指微微用力,很小心地吸去伤口里的脓。这一瞬间迸发的疼痛如利刃般刺入神经,他奋力咬牙才没有出声,正要攥拳时,纯真腾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他掌心上,像要给他力量一般,轻声说:“疼的话就喊出来吧,我弟弟一向睡得很死的,雷都弄不醒。”摊开的掌心上传来少女的体温,手指上有干活留下的粗糙痕迹,但柔软温暖,他指尖微动,没有出声。

整个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涵真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因太过安静,更显得中气十足。

连彼此的心跳,都听着格外清晰。

包扎完后,纯真展开被染得殷红的双手,静静地看了一晌,目光微颤,不知说什么好。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染得微红的纤细手指,借着门上玻璃里透进来的光,她分明看到他嘴角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话。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纯真道:“你家人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吧。”

“或许不知道吧。”过了很久,她听到他说。声音还是低低的,带了几分沙哑,但很好听,像清晨的阳光,透着融融暖意。虽然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可是言谈间的感觉却那样独特,并不太生疏。

纯真眼角余光里看到他露在被外的手背上一道血红的尚未愈合的伤疤,犹豫几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没有报警吗?”

少年的脸色变了几变,表情却依旧淡然无谓,缩回了手,说:“或许你知道了,刚才就不会帮我。”

他不愿意说,她索性也不再追问。但这一夜之后,这小小病房里的气氛便渐渐有了变化,每次她来送饭,都会帮他也捎一份同样的,他身上有伤,双臂和手腕不便动作,她就趁着护士和送饭人不在的空隙喂给他吃,他似乎也从心底接受了她,每一次都听话地配合她吃完。

他依旧话很少,也很少主动说话,但每次纯真给涵真补课的时候他都能从旁指导,甚至后来纯真不会的功课都向他请教,就像一个无所不会的万能老师,还有着比学校里老师还要好的耐心,一点一点温和细致地解释给她听,不厌烦,也不会嘲笑她,纯真有时都被自己的无知打败,但看着他平静宽和的笑容,也不由莞尔。精神好的时候,他侧身倚在枕垫上看书,看的很快,纯真隔几天就要去图书室换新书。有一次她帮他调整枕头时不经意碰到他脊背,他始料未及,牙缝里挤出一声痛来。

给她换药的护士脱下他上身病服,一层层取下纱布,露出一片青紫发乌的淤痕和伤疤,和胳膊上的不太一样。查房医生随意按了按,说:“这几块骨头还没长好,老实躺着别乱动。”她惊得一手捂住嘴,却只看到他从枕头上微微侧过脸来,忍痛笑了一下,依然很暖,可她不知怎么,眼眶一点点湿了。

他的点滴瓶和配药上写的名字只有一个“沈”字,有一次她问他的名字,他似乎愣了下,说:“沈浪?”

这下却连涵真都笑了起来:“武林外史的那个沈浪沈大侠啊……”

她也觉得不是他的真名字,可再问时他继续打马虎眼,于是索性学着涵真叫他“沈哥哥”。

他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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