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鱼.2(1/ 2)
石邤对外宣称《咒鱼》取材自逐氏和毕氏的野史,由逐氏后裔逐慰领衔主演,又说有毕氏未来儿媳坐镇,还说剧中有逐氏与毕氏不传的秘闻。他将宣传做得铺天盖地,圈内圈外无人不知。
《咒鱼》的第一场从逐歆发现蓝川伊真面目开始讲述。
逐歆和蓝川伊,那是上个世纪的故事。
无欲无求的夙王野临高悬明月之上,静静听着下界凡人逐歆的祈求。
当时尘世盛传夙王执掌天下宿命,稍稍动指即可扭转乾坤。于是逐歆寻求夙王帮助,以假死逃避蓝川伊的纠缠。只可惜逐歆不知夙王玩世不恭,令假死变作真死。
蓝川伊在世间见过太多险恶虚假的面孔,开始怀疑逐歆之死。于是在美美的冬日,到逐歆的宅邸参加他的葬礼。
三十年,又三十年……深蓝盛传小公主流连尘世不返,是为情为爱。那些传说,就连忘川河中,奈何桥上的鬼魂都能说上几句。她把那些日子当作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欺骗何妨?伤害又怎样?逐歆,我对你死心塌地,永不相离,你却求助夙王要将我抛弃。逐歆啊逐歆,原来蓝川伊在你心中不过是有着丑陋心肠的恶魔,纵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你的心。既然你舍得,那我也便牢记。你不爱我没有关系,因为,你还有后裔。
葬礼上的黄色灯光逐渐变得幽暗,屋子里只有青馥低低的啜泣声,眉悬寒雪,冷如冰霜。
蓝川伊现身之时,青馥失色的花容升起厌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的心剜出来。
她的手扶在棺木边缘,终于想起这个在棺木中静躺的逐歆,从来就不是在酒栈中对她一见倾心的逐域。她终于还是混淆了他和他,究竟哪个才是她真心所爱。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缓缓地将棺木合上。不甘,无奈,就这样又结束一世。她望着青馥身边的孩童,用尽力气想笑,却发现嘴角怎样都弯不起,表情十分难看。慢慢走出大宅,独自负担剩下的所有,却发现那已故去的一千年,是那样可悲、可笑。
她爱的,究竟是谁呢?
身后的青馥笑得一脸灿烂,投给蓝川伊幽怨一睇,恻恻地说:“蓝川伊,你其实比我可怜。”
镜头打向雪雩的美丽眼眸,拉近,再拉进……
众主创的演技可圈可点,拍摄几乎没有喊停。作为导演的石邤对蓝泊儿十分满意,一开口就夸个不停,觉得她将人鱼公主的美态和幽怨发挥得淋漓尽致,没完没了地赞她艳压群芳。当天晚上就火急火燎地弄来摄影棚,给她拍美美的宣传写真。
石邤倚在门槛边,眼睛像是能冒出光似的说:“她好像特别清楚有那样一条鱼尾应该摆什么样的姿势才漂亮。”
出借私人摄影棚的木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生啊,你这人,怎么一觉得有钱赚,就大半夜冲到人家里,泼一盆冷水把人家拖出来呢?我以为崇野小镇的居民昼夜不闭户是淳朴的象征跟着学习,但原来我这里不适合这样干啊。或者有你这样的朋友不适合。好吧,我已经感冒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谁让你装淳朴的?!”石邤说着白了木宿一眼。
木宿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泊儿,对石邤说:“美女啊美女。你从哪儿找的?介绍给落天吧!忽悠他签卖身契给你当媒人红包,我有把握她一定能忽悠他结婚!”说着跃跃欲试。
“好啊,让我看看发迹不到五十年的萧氏是否能跟统治这片大地八百年的毕氏争锋。”
“姓毕的?她不是叫蓝泊儿吗?”“前几天都是毕海臣陪她开工的。毕海臣你总知道吧。据说他是毕氏王朝的后裔。毕氏开国先祖毕雪都推翻了逐氏,一百年前才被迫结束了统治,直到现在还举足轻重。不过近年来很是低调,好像刻意消失。毕氏在崇野小镇外的海上有一座城堡,08年我拍《城堡》的时候想要借用,可惜被拒绝了。如果那时候可以在里面取景,我想票房会多一个零。这不,《咒鱼》也需要一座海上城堡。我又死皮赖脸去借,结果连毕家人都见不到。那管家嚣张得简直把自己当堡主了!我可能需要求求她。”
木宿不甘愿,面容狰狞:“姓毕又怎么样?撑不住了才结束的,历史书都这么说!”
石邤揽过木宿的肩膀,指着蓝泊儿说:“看看,多么漂亮的一朵鲜花,还带着露珠,要是被萧落天那兔崽子给糟蹋了,那我可真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了!”
木宿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很快的,蓝泊儿的海报贴满大街小巷,广告商纷纷询问,还有富家子将蓝泊儿的海报挂在直升飞机上,在整个市区上空盘旋示爱。“娱乐圈第一美女”花落蓝家。这可气坏了饰演青馥的雪雩。
她凶巴巴地抓着石邤:“老头你什么意思?她不过是个新人,就算是女主角,你也没必要把所有的资源都给她吧。逐慰是我姐夫,你别偏心得太厉害了。”
石邤只是笑:“你啊,有空还是管管自己的男朋友吧。”
雪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自己的男友沈延基和蓝泊儿正有说有笑地对剧本,气氛融洽。她无名火起,上前一把推开了蓝泊儿。
“雪雩你干什么?”沈延基有些恼火,急忙去扶蓝泊儿。
“干什么?”她反问他,“我不推她,她说不定就倒你身上了呢!”
“我演毕雪都,她演蓝柏玡衣,对戏有什么问题?你简直不可理喻。”
蓝泊儿适当添油加醋:“我没事的,你不要怪她。”
沈延基却没有消停,冷若冰霜地对雪雩说:“再这样,我让雪人收拾你。”
转眼又落下深蓝天幕。
酒栈外面,工作人员收拾好王子和公主订婚巡游踏过的长足千丈的红毯放进车里。而酒栈里面,戏拍得真假难辨。
酒栈里,逐氏王朝的王子逐域正接受众人恭贺。逐域到死那一刻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蓝柏玡衣的样子,他在《逐与蓝》里面是这么写的:公主是很矜贵的,在本国领土过着一人之下的生活,受尽万人朝拜,享有普通女人想都不敢想的自由,大多成为别国尊贵无比的王子妃或者王后。青馜就是这样的公主。我一直以为,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高贵美艳。直到一群王室礼仪师走进酒栈。人们都说王室成员举手投足的礼仪是高雅生活作风的典范,对此又是崇拜又是仿效,于是练仪态穿华服学跳舞。王室礼仪师这一差事由此而来。
当时我直觉有事会发生,然后我看见了蓝柏玡衣。淡色衣裳,红发雪颜,清丽音嗓,唇角携一抹调皮笑花,惑人心魄的绝色铺天盖地。伊人美到极致,竟是如此绝世。老天爷给了她一副绝代姿容,明艳不可方物。我想哪怕是她自己,看见镜子里的模样,都会偷偷笑上一整天。
她静静落座,开始喝茶,聊天。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王室礼仪师无可挑剔。只有一点,她疏忽了。
膝盖微屈向我行礼时,眼睛却没有跟着低下去,而是近乎迷离地和我的眼神交汇。我看见她的蓝色明眸像星星那样闪亮,那一刻我心里在想,不论这个女子嫁了谁,都是个彩凤随鸦的结果。
子夜的天幕,突然烟花璀璨缤纷,贺王子公主订下三生之约。
三生之约?
我凝望酒栈外正遥望夜空的人儿,突然觉得这句话可笑得紧。
逐域就是这样爱上蓝柏玡衣的。因了一副绝美皮囊。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可能他喜欢她,有一半是因为她的色。
但谁说她喜欢他,就不是因为他的色呢?
她习惯欣赏他傲慢的笑——这是他这一脉的显著特征。他也会被她的真心笑容摧毁了心——虽然她用来迷惑人的并不只是笑容。
逐慰跟逐歆、逐歆的上一辈、上上一辈、上上上一辈……跟任何一辈相比,都美得毫不逊色。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和她都属于美至窒息的类别,所以才互相吸引,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因为美丽,所以享有特权。所以幸运地得到王子垂青,承诺半个月后的大婚庆典她将是主角。她穿上他给的嫁纱,在那个六月初六的美丽日子里,快乐地等待。
王子大婚,国之幸事,万民同喜,百官随侍,嫁妆聘礼贺礼抬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消失在红宫墙外。
等到月隐没在天空。“从前,现在,以后,每一刻,每一天,想你,等你,爱你。”蓝柏玡衣念着与逐域之间的甜言,容颜委屈地皱了起来,朦胧的明眸满是水雾。
“所谓的三生三世,所谓的死生相依,所谓的定不负你。逐域,我一往情深爱你,你却给我这样的结局。你究竟是薄情,还是多情?既然你记不起,那我只能牢记你曾许我一场惊天动地的婚礼,我只能牢记你欠了我。逐域,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
年年如此挂念,岁岁不肯死心。所有的疼痛因情而起,包括我的,包括玡衣的,还有逐域的,毕雪都的,野临的。
可我从不同情逐域。
在这些情仇纠葛里面,我惟剩的一丁点儿同情只能留给毕雪都,那个再怎么说,在感情上比逐域厚道万分的人。
毕雪都,初闻你的遭遇我多少有些同情你。在经过这么多年,在发生那么多事以后,一如既往地同情你。你其实是个不幸的人,少年浴血疆场,三个孩子相继离世,妻子又难产而亡。当她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以为生命现出了曙光。可她总郁郁寡欢。
红色的直发妖娆地躺在香肩,她手握一把木梳,无限温柔地梳理着。浅蓝色的明眸深邃深邃,幽幽,恨恨,有种近乎邪魅的哀怨缠绵。
“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原本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我对人生再没指望了。可你让我看到无论我有多孤单,都有人与我为伴。谢谢你,玡衣。从今以后,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快乐,我相信有一天我能看到你真心的笑容。只为我一人。”
俊美无俦的将军毕雪都对蓝柏玡衣表白,说得深情款款,说得动人入心。她却冷若寒蝉,岿然不动。清清淡淡的面容教你又一次伤了心。你仿佛在对一个哑巴说话,久久得不到回应。
“玡衣……你知道我喜欢你,非常喜欢,非常……我爱你,你要的一切就是我要给你的一切。我是一个能够许你未来的人。”她歪着头瞧他,目光灼灼:“那你为什么不娶我?”
“……”
她拨弄着自己丝绸般的发丝,突然笑得不染尘埃:“毕雪都,玡衣自请出嫁,愿嫁你为妻,你愿意吗?”
她终于要嫁你,你觉得这样足够,足够你快乐一生。
新婚那夜你掀开盖头发现她满脸泪痕,忽然心疼不已。你不敢碰她,不敢伤她,任她在你怀中哭泣到天明。就像在红红的宫墙外,她抱着你,声声哽咽唤着逐域的名字,凄酸得仿似一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
没关系,只要她活着,活在你眼前,你便满足。
城中无人不知毕将军续弦,妻子风华绝代,二人伉俪情深。可你没想到她的天真快乐重见天日之时,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挣脱你的手掌扑入逐域怀中,口中还问:“你是不是还会娶我?”她睁着大眼睛,恁样纯真,恁样期盼,仿佛就像邻家女孩那般烂漫无瑕。
你难受得快要死掉。或许像被人用竹签挑起指甲盖那样痛。
你那么爱她,爱得山崩地裂,所有的悲喜只因她一人。你那么爱她,把一切都给了她,只差没烧高香供着,她却一心把你当作入宫的踏脚石。你一往情深,奢望有一天苦尽甘来感动她,从此十指相扣,可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负心人。
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别人的伤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远远地看,奢望有一天自己能像雕像人鱼感动世人那样,感动她。可是,她却没有多看你一眼。你卑躬屈膝,恳求她的关怀。她却冷冷地说:“你不是逐域。”
是啊,你不是逐域,哪怕她想把你当作逐域,在你身上找逐域的影子,你都不是逐域,都不会变成逐域。
人总是痴迷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你看着她美艳无双的脸庞,想着或许你的苦恋可能要与她纠缠到地老天荒,可她却不干了。她从不肯给你爱恋,却屡次教会你受伤的感觉。
她死的那一刻你终于恨透了,你恨不得戳穿逐域的心肝。她对你的不屑,冷漠,怨毒,你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她的死亡。你把所有的怨气加诸到逐域身上,却忽略逐域其实被青馜下药忘记她的事实。
然后,你开始绸缪复仇大计。你南征北战,打天下拓展逐氏疆土,功高震主。你表面上站在逐域一边,实际上党同伐异,玩弄权术,收买人心。为了她,一切颠覆都是为了她。不单单是为了复仇。你还想向九泉下的她证明你其实比逐域优秀。
复仇的快感并未把你从蓝柏玡衣的死亡中拯救出来。午夜梦回,你总不明白她在梦中坚决冷酷的脸孔。你原本觉得她应该高高兴兴地看着你为她复仇,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你似乎迷迷糊糊地听见她说只要你不害逐域,她就答应回来。而后你竟真的罢手了。
四年后的一个风雪夜,你在你与蓝柏玡衣经常出入的酒楼门口看见了一场车祸。世人称之为国内最贵的车祸。因为在酒楼三岔口前相撞的八辆马车装的都是古董,车上还坐着富可敌国的古董商人和他美貌无双、别人用一座城下聘他都不愿嫁出去的女儿。你瞧见一个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子被民众从马车中抱出,鲜血淋漓,奄奄一息。她的帷帽被风吹开的时候,你隐隐约约瞧见她与蓝柏玡衣相似的脸庞。
你惊得退步,毕岫杉适时扶住了你。他从来没有想过你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有失态的一面。
你站稳以后疾步而去,俯身揭开盖在她脸上的帷帽,又惊又喜又怕。待真的瞧见了一模一样的颜容,便只剩下狂喜了。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身后的毕岫杉却没有回话,只定定地站着。怕是他也傻了吧。
“你总说她不会回来。可你错了。”颤抖五指轻抚上她的眉眼,仿佛一切都是真实的。
“去,备马。快去啊!”
你实在无从抗拒蓝柏玡衣的容颜,不论意志多坚定,不论心肠多生硬。
你以为老天爷眷顾你,赐给你和蓝柏玡衣长得一模一样的蓝夜心。一个自遭遇车祸便不会言语的女子。她成为最好的倾听者,总是微微笑着回应你的言语。你说服自己相信是蓝柏玡衣放不下你化作蓝夜心回头找你,并不是自己太想她才将面前人看作她的模样。直到毕岫杉将你骂醒,你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荒唐的梦境里,遥想蓝柏玡衣死而复生。
原来,原来她的确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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